莫戾

17.

 

入冬以来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，就在金硕珍一脑袋的愁思都快发霉时，终于晴了。

 

纠结了很久以后，金硕珍还是挑了一天中午，把剩下的工作安排给助理，自己悄悄去了朴智旻兼职的地方。

11月的时候，朴智旻已经考完试放假了，他多了很多时间做兼职，简直比金硕珍还要忙。

最近他接了一个拍平面的活儿，是之前打工时认识的一个摄影师介绍的，他从小筋骨柔软，后来被金硕珍送去学了几年的现代舞，他能吃苦，练习从没间断过，渐渐的长得愈发的身姿挺拔、腰细腿长了。摄影师找他拍过几组照片，顿觉他实在太有可塑性，不去拍几套大片都可惜了，于是介绍他去了自己相熟的工作室。

这事儿金硕珍是知道的，朴智旻兼职从来不会瞒着他，每次跟他说起的时候自己也就是简单的应一声知道了，再惯例嘱咐他一句"注意安全，别太幸苦"，倒是从没有放在心上，更别说去探个班什么的。

此刻金硕珍想着别家孩子出去打个工，做家长的至少得给准备点便当吧，自己虽然不会细致到这地步，但抽个空去个人陪陪他意思一下，应该算是尽到哥哥的关怀，足够温暖了吧。

于是他揣着点诡异的心思就这么去了。

到地方的时候，朴智旻正按着摄影师的要求摆造型，快门的咔咔声响得热火朝天。

金硕珍跟工作人员打了招呼，被人带到拍摄现场，见朴智旻正忙着也就没叫他，自己站在布景外面，靠着根柱子看着镁光灯里的少年。

他穿了身华丽又轻薄的长衫，衣裾在道具雪花中飘舞着，手里拿了把折扇掩着一半的脸，平时老耷拉在额前的刘海被梳了上去，一双深灰色的眸子在上挑的眼线里斜睨着镜头，那个笑眼弯弯的少年此刻倒像是个摄人心魄的魅仙。

这样的朴智旻金硕珍倒是第一次见。

 

"对！好！非常棒！就是这样！"……

"眼神再强烈一点，对！左肩稍微放松，好的！"……

主拍的摄影师十分满意的低头查看相机屏，朴智旻稍微扭了下脖子准备放松下身体，不经意的往幕布后看了一眼，猛的发现金硕珍正抱着双臂站在那里，消无声息的看着他。

视线接触到的一刹那，朴智旻脸上冷冽的表情条件反射般的冰雪消融，变回了一贯的温柔可人，他弯起一双眼眸，举起手向着金硕珍的方向摇得雀跃，像只见着了主人的小狗。

金硕珍突然觉得热，得出去吹会儿风了。

 

不多久，朴智旻跑着出来找他，语气里又是惊异又是高兴："哥，你怎么来了！"

金硕珍被风吹了半天没忍住打了个冷颤，把两手揣进了大衣口袋："我……顺路有点事儿，就……就来看看你。"

朴智旻笑着打量了他片刻，没打算拆穿他："那你出来干嘛，外面多冷啊。"

他一步步向金硕珍走过来，快要靠近他时，金硕珍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，朴智旻眼眸微弯，深深的直视着他，赤裸裸的眼神像是狩猎的猫科动物捕食着眼前的食物，他伸出一只手捏上金硕珍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的耳朵，轻轻的摩挲着，把它磨得更红了些。

他笑意盈盈，不紧不慢的轻声细语。

"哥哥，你躲什么？"

金硕珍莫名感到一阵密集的心跳，匆忙避开他的视线。

他抬手啪地一下拍开朴智旻的手，按捺住心虚说："谁躲了，你好好说话！"

朴智旻也不反驳他，顺势把手收回来抱在胸前，意味不明的笑得更开了。

金硕珍为自己秒怂的行为不齿了几秒，尴尬的拿眼珠子往别处瞟。

"咳……嗯，内什么……我先走了，你好好拍，咳，别太幸苦。"

他故作轻松的潇洒转身，没走两步又想起了什么，回过头对朴智旻说："过几天你有空的时候陪我出去一趟。"

朴智旻轻挑了下眉，沉默着等他继续。

果然金硕珍挠挠鼻子又开始说："我要去地方见个委托人，听说那里……就挺漂亮的，你……你跟我一起去，当带你散散心了。"

朴智旻看着他磕磕巴巴解释的样子，觉得心里痒痒的凉凉的，虽然不知道哥哥又是从哪里想出来的办法觉得应该要陪自己散心，不过他乐得接受，自从他跟金硕珍摊了牌，自己心里那些沟壑便再也填不住，那些夜晚里才敢拿出来肖想的秘密也再不用小心藏好了。

当然去啊，傻子才不去呢。

他用了十足的腻味，甜甜的回了金硕珍一声："好的呢。"

然后看着对面的哥哥瞬间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，活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，像是每个细胞都忍不住抖了一下。

 

 

立冬过后，天就越来越冷了。

金硕珍开着车，心里别别扭扭的十分不自在，他至今非常后悔为什么出门前要答应朴智旻穿上件毛绒绒的外套。

他之前自己琢磨了很久，觉得要体会正常家庭的温暖，陪伴和关心是必不可少的，于是决定带朴智旻出门走走，正好不久前约了一个委托人在地方上，听说那里有大片的银杏，这个季节就是屋瓦鎏金，遍地金黄，很是好看，带朴智旻去一趟就当是一次弥补感情的旅行了，毕竟这些年来自己连游乐园都没带他去过，他现在这样……总觉得也有自己的错。

早上出门的时候，朴智旻查了天气预报说今天会降温，让金硕珍加件衣服。本来金硕珍也有一半目的是去工作，自然是穿了一身的西装，朴智旻跑回他卧室拿了件外套出来，金硕珍一看眼珠子差点翻上天，那是前几年朴智旻拿着自己打工的薪水送他的生日礼物，一件棕色的毛绒绒活像只熊的外套……当时不忍心驳了孩子的好意，高高兴兴的穿上说很喜欢，可至今也就穿过那么一次，亏了朴智旻还能从自己柜子里找出来。

金硕珍看着朴智旻一脸期待的样子，心说："想都别想！"

下一秒朴智旻就摇着他的胳膊缠上来了："哥～你不是很喜欢的嘛～穿嘛穿嘛～外面都降温了～～"

金硕珍顿时脸上一阵青又一阵白："……"

他真是怕了朴智旻了。

 

到了目的地金硕珍才发现，距离委托人给的地址还有好长一段山路要走，车根本开不上去，看着眼前一条古色古香的青石板小路，金硕珍捏紧了太阳穴。

就没一件顺心的事。

朴智旻倒是一直都兴致勃勃的，拿着个拍立得一路都在四处乱拍。

山上确是一整片银杏，眼到之处皆是满目金黄，落叶铺了满地，走上去窸窸窣窣的，倒是个郊游的好地方。

金硕珍走在后面，看着朴智旻在前面兴奋得蹦蹦跳跳，心里怪别扭的。

闵玧其那句"糟践别人的真心"莫名就在他心里像针扎一样，不轻不重得，让他一时觉得即便是自己不能接受朴智旻对他的感情，也绝不能轻易的冷落和无视。

倒是隐约生出了几分惶恐和愧疚。

朴智旻高高兴兴的回头喊他："哥，这里真的不错诶！"

金硕珍走得有些累了，索性停了下来，侧身往一边的山下看去："是挺漂亮的，要是这里也有游乐园就好了。"

朴智旻朝着他慢慢走过来，陪他站了一会儿，开口道："哥，我跟你在一起哪里都像是游乐园了。"他伸手拿掉一片落在金硕珍肩头的叶子，趁他回头之前把目光移向了山的另一边。

金硕珍转身看他，心里的愧疚又深重了一些。

"你真的……"

朴智旻假装没看到他的欲言又止，搓了搓手走到金硕珍面前，微弯下腰做了个扎马步的姿势，他拍拍自己的肩膀，说："哥，我背你吧。"

金硕珍一时愣住了，回过神来连诧异着要拒绝："不是，你干嘛……"

"哥你又小看我，忘了我练跆拳道了，快上来。"说着便侧身不由分说拉起金硕珍的手臂，轻松一下就把人背了起来。

金硕珍小幅度的挣扎了下，朴智旻嘴里配合着他，连声喊着“诶诶诶，哥别动！我快站不稳了诶！“金硕珍怕真加重他的负担，只能趴他背上不敢动了。

朴智旻长大了成熟了，可另一方面胆子也大了，越来越不好对付了。

以前朴智旻不听话，金硕珍可以严肃的训斥他一顿，后来长大些不好再拿大人的气势压他，但稍微冷着他几天他也会自己反省，低头认错。

可眼下，这两个办法都不好使了，朴智旻既会撒娇又能强势，软硬不吃，倒让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。

 

本以为养的是小猫咪，有一天却突然发现是只金钱豹，还是会嗷嗷叫的金钱豹。

实在是愁人。

（TBC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