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戾

 

20.

 

第二天，金硕珍果然还是感冒了。

脑袋又晕又疼不说，鼻子也塞住了，喉咙里的干痒愈发难受，连咳嗽都撕心裂肺的。

朴智旻一大早起来熬了锅粥，加了许多切得细细的姜丝，好让人喝下去能更暖一些。

盛着碗粥推门进了金硕珍的卧室，他拿了个枕头垫在床头，扶着金硕珍靠在上面，伸手往他额头上轻轻一探。

“你都发烧了，今天别去上班了吧，在家休息一下。”他把被子往上再扯了扯，恨不得把人裹得密不透风才好。

金硕珍其实一直身体都不算太好，他拼命三郎的属性从15岁保持到现在，做起事情来心无旁骛的狠绝，可以说不达目的不罢休，常常因为学习和工作不眠不休的熬，忙起来饭也有一顿没一顿的，长此以往造成的体质实在是很让人不放心，可他偏偏又说一不二的犟，轻伤从不下火线，简直把自己当机器中的劳模。

劳模接过朴智旻递来的粥，操着略微沙哑的嗓子开了口：“不行，今天有很重要的会议，不能缺席，咳……咳咳……”

朴智旻非常无奈的帮他顺着后背，心里想着要是自己把他绑了锁在家，最坏的后果会是怎样。

 

最终，朴智旻还是没能实施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。

他舍不得金硕珍生气。

盯着他喝完粥，亲自把药递到手上看着吃下去，又给人裹得严严实实的送到车上，仍旧不放心的叮嘱：“哥，你吃了药怕打瞌睡，开车千万小心啊，空调打暖一点，窗户开一点点通下风就好，到了给我发个信息，下班早点回来啊……”

金硕珍：“……”

都快被他气笑了，这崽子最近真的越管越多，在自己面前也越发的不知收敛了。

“呀，你哥是什么三岁小孩嘛！感冒而已你要不要24小时盯着我啊！”

朴智旻眼睛一亮，顿时打开了新思路：“可以吗？”

金硕珍再次无语，这是什么毛病。

“可以你个头！”说完留给朴智旻一个白眼踩上油门开走了。

朴智旻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车尾，回味了一番刚才那个气急败坏的白眼，被瞪的人毫无反省的自觉，喜滋滋的收藏了一个新的表情，最后得出一个结论：我哥真可爱。

 

上午的确是有会议的。

金硕珍裹着一身的冷气推开事务所的门，前台的小妹妹站起来跟他打招呼，看他面无血色关心的问：“金律师你脸色好差，没事吧？”

金硕珍边走边摆摆手，笑着回她：“感冒了，没关系的。”

部长正端了杯咖啡从茶水间出来，听到对话朝他走过来：“小金感冒啦？多注意身体啊。”随即拍拍他的肩膀，说道：“梁律师他们已经到了，你准备好就让他们过去？”

金硕珍：“好，我现在去。”说着往自己办公室走。

身后的部长哦了一声，像是后知后觉想起什么来，叫住他开口问道：“你要不要请假休息？”

金硕珍一脸茫然，这话要问也该是交待工作之前问吧？劳模还是恭敬的回道：“没关系的部长，我先开会吧。”

这边部长一耸肩，对他眨了下眼，一幅我就是随便问问，你自己管自己的样子……

金硕珍无奈失笑，转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。

 

上午的会议是之前就定好的，带刚转正不久的梁律师和几个实习生讨论重点案例，金硕珍在这方面颇有自己的独到见解，其他科的同事也经常会来跟他讨论案件，彼此都能获得不一样的思路，大有点“听君一席话，胜读十年书”的灵光。

没一会儿，办公室旁的小会议室里就坐满了人，助理拿出准备好的案例资料，金硕珍忍着嗓子里的不适，认真细致的跟他们讨论交流起来。

这一说就是几个小时，到后面他的嗓音已经有点哑了，感觉喉咙里都快冒烟了，他干咳了几声继续说：“所以说，我们辩论的形式是说理，但最重要的目的是说服，不能只把精力集中在拿事实摆依据上形成自觉，更深层次的工作是要进行说服，至于说服的对象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
金硕珍说到这里实在忍不住，猛得咳嗽了一阵，顿觉喉咙里干得痛，好像感冒比早上更严重了。

梁律师正拿着小本本两眼放光的听着，见他咳得厉害，似乎是为了表示，开口道：“金律师你感冒啦？多喝热水。”然后握紧了手里的笔，抱着本子急切的往金硕珍的方向挪了挪身子，催问他：“对象是？……”

金硕珍看了眼面前已经空了半天的杯子，又扫了一圈屋子里围着嗷嗷待哺的众人，心里一阵悲凉：没一个长眼的……

他只能拖着发沉的双腿站起来，对大家说休息十分钟，然后拿起杯子准备自己去茶水间重新倒杯水。

刚走了两步会议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，朴智旻探进半个身子，笑得一脸的乖顺：“大家好啊，没打扰到大家吧？”

 

朴智旻也算是金硕珍单位的常客了，这要源于金律师长期的加班。

于是事务所的同事们经常能看见金律师的弟弟给他送衣服，送晚餐，朴智旻人前礼貌又乖巧，久而久之金硕珍部门的同事都跟他熟络起来，大家都还蛮喜欢金律师这个人软嘴甜的弟弟。
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金硕珍很是意外。

朴智旻上前两步接过他手里的杯子，关切的注意到他的嗓子不对劲。

“你忘记拿药了，我给你送过来，哥你怎么比早上更严重了？”他牵起金硕珍的一只手，“手还这么冰！”

金硕珍自己也没注意到忘了拿药，只感觉手被他捏着暖和了很多。

“哥你都没喝水吧？你等一下，我去给你倒。”朴智旻拿着他的杯子走到门口，顿了下又回头意有所指的问：“你们开完会了吧？哥你这嗓子可不能说太多话了啊。”

金硕珍一时只觉得有种被抓包的感觉，他心虚的清了清嗓子，对会议室的众人说：“今天就到这儿吧，下次我们再继续。”

说完便回了自己办公室。

朴智旻愉快的去了茶水间。

剩会议室的梁律师一众：“哇，金律师的弟弟也太贴心了吧！”

 

 

朴智旻搓了搓手，又抱着杯子把自己的手捂暖和了，才走进金硕珍的办公室，他把杯子放在桌上，替金硕珍理了理脖子上的围巾，等他喝了水才又拉过他的双手放在自己手里搓着。

“你办公室这空调一点也不暖和。”

行，管天管地还管到我办公室里来了。

金硕珍忍不住腹诽，却也没有开口怼他，甚至都没有抽回自己的手。

也许是生病了人就变得更脆弱，平时根本不会有的情绪也会在这时候跑出来，就好像此刻，他心里有一颗种子破开了壳，迅速升起了无数的枝蔓，有种要立时长成参天大树的姿态。

他觉得朴智旻的双手的确比办公室的空调更暖。

朴智旻仔仔细细的把他的手搓出了温度，站起身朝他弯下腰，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贴了金硕珍一下。

“你还在发烧呢。”他拿出带过来的小药片，用一种柔软又毋庸置疑的语气问：“吃过午饭了吗？这药得饭后吃。”

金硕珍骇然，糟糕忘记吃午饭。

 

助理很快把外卖拿了进来，点了很久都快凉透了，他透过门看着朴智旻把饭菜腾出来，细致的分开拿去加好热，一样一样的摆好，把筷子掰开递到金硕珍面前，金律师自然的接过来开始吃他的午饭。

小助理越看越感到奇怪，作为家里的独子他尽管没有体会过兄弟姐妹之间的爱，可是凭着想象他也觉得“弟弟"这种生物应该是让人操不完的心才对，怎么也不会像金律师家的弟弟这样……

这样体贴周到，跟男朋友似的。

小助理不禁一个冷颤赶紧甩掉脑子里臆想自己直属上司的废料，埋头钻进一桌子工作里。

 

朴智旻看金硕珍像是没什么胃口，一筷子下去许久都不动下一筷子。

他坐到金硕珍身边，又开始他的厚脸皮大法：“哥，我也还没吃呢。"装模作样的扒拉了两下外卖盒，语气里一点也听不出惊讶：“咦，只有一副餐具呢，那哥你只能喂我吃了。"

金硕珍抬头无语的看他一眼，“我感冒呢，懂？会传染的不是嘛。"

“没事儿，我身体好，无敌的。"说罢他指指餐盒，又指指自己的嘴，对着金硕珍笑得腻腻歪歪。

金硕珍简直莫名其妙，且不说他这个点了是不是真的没吃饭，跟自己一个病号抢饭又算是怎么回事儿，要吃再点一份不就好了吗？

他无奈的夹起一块牛排，朴智旻火速抓住他的手腕，就着他的手把肉送到了自己嘴里，嚼得啧啧作响，无比夸张的发表意见：“嗯～真好吃！"

金硕珍想打他的心都有了。

一顿饭就这么在朴智旻的搅扰下吃完了。不过说来也奇怪，本来金硕珍觉得没什么胃口，吃不太下，经朴智旻一闹腾，倒是有来有往的吃了不少，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。

朴智旻重新倒了一杯滚烫的水给他，盯着他把药给吃了，然后看着金硕珍的眼色带着商量的语气跟他说：“哥，跟我回家休息好不好。"

这下金硕珍也不再拒绝了，任由他拿起自己的外套和车钥匙。

于是门口坐着的小助理就看着朴智旻把外套披在金硕珍身上，带着他推门离开了。

 

金硕珍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没有原则，或者说因为朴智旻的油盐不进，他放弃了自己的很多原则，可另一方面他又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这种改变，他几乎已经习惯了朴智旻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，能有一个让自己舒适放松的人，有一进门就感觉愉悦的家，是多么可遇不可求的事。

有时候他都想自欺欺人的任由朴智旻一次次的放肆，可是他也明白，他这么不清不楚的拖着不过是暂时维持了一种诡异的平衡，没人会永远守着一个没有结果的假想，朴智旻也不会甘心于只是试探。

金硕珍堪堪站在江岸边，下不了决心要不要跨过去，只差一点契机推他一把。

 

契机很快就来了。

 

（TBC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