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戾

15.

 

回去的路上，金硕珍一路都在心乱如麻。

是这些年来朴智旻太让人放心，以至于自己过于冷落他了吗？

金硕珍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一点也不了解朴智旻了，他学习好，课余爱好也多，做什么事都能做得好，在老师口中是三好学生，在左邻右舍是乖顺的榜样，他甚至都从来没让自己操过什么心，金硕珍一直觉得他成长得很快，一切都知道分寸，自己也越来越没有再把他当作过小孩子。

所以是因为自己对他关心太少，没有关注到他的情绪变化吗？

还是说他青春期的叛逆来得比较迟。

刚开始叛逆就尤其“出格”？

 

金硕珍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抓越紧，心里百感交集。

路口亮起了红灯，他停下车，试探着问了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的朴智旻：“智旻，是觉得……是我对你不好吗？”

朴智旻垂头轻笑，语气中含了千百种柔情：“哥，这世上，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。”

金硕珍一脸的沧桑：“那……”他哽了一肚子话在喉咙里，最终却一句也没说出口来。

朴智旻抬起头看着他别扭的欲言又止，很体贴的没有打扰他。

 

原来有些事，以为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也不敢尝试，可一旦做了，却发现远比想象的简单。

说出那个在自己心里从星火长成燎原之势的秘密之后，朴智旻觉得原本紧密到快让他窒息的地方，一瞬间广阔无边。

自己本就没有什么好失去的，有些东西得到了是幸运，得不到是命运。

至少让金硕珍知道了。

至少到握不住的那一天为止，这一切都还是自己的。

那不如紧紧抓住珍贵的当下。

 

直到进了家门，金硕珍也没有把肚子里的话整理清晰。

他可太愁了。

反之朴智旻倒是一脸坦然，甚至显露出些愉悦。

金硕珍进门就往自己卧室走，这一出简直比自己目前遇到的所有案子都更棘手。

他的理论知识和逻辑思维能在专业领域游刃有余，可是面对少年的心事时，他一头的雾水，尤其是这要命的心事还是跟自己有关。

他既不敢严词厉色的教训朴智旻一顿，又不能漠不关心的任其发展。

他开始绞尽脑汁的回想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，他后知后觉的发现，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是正应该耍帅喜欢打篮球踢足球的吗？哪像朴智旻那样做什么事都是一丝不苟的，在家也很少听他说起过学校的朋友和趣闻，一点没有少年人该有的鲜活气息。

而自己此前竟然一点没放在心上。

金硕珍认为，必然是因为朴智旻在成长的过程中缺少了必要的关怀和爱意，才导致他开始自闭，不愿意交朋友，而他接触得最多的人也就是自己，所以才会把缺失的那部分感情投射在自己身上，误以为那是喜欢。

是不是应该要带朴智旻多看看外面的世界。

刚听他说有喜欢的人时还感到“孩子大了不由娘”的酸楚，可现下这酸楚直接变成道惊雷劈到了自己的头上。

他把自己整个摔在床上，两手捂住脸狠狠搓了几把，心道：“这叫什么事儿啊！”

 

没一会儿，朴智旻在外面敲了敲他的门，轻轻问了声：“哥，你要睡了吗？”

金硕珍瘫在床上没应他，心说：“臭小子，你整这一出，我像是能睡得着的样子吗？”

朴智旻见他没回答，索性直接拧了门把：“哥，我进来啦。”

金硕珍噌一下从床上坐起来，不幸撞上朴智旻的视线。

朴智旻手里拿了杯牛奶，见他一脸慌张，笑着打趣：“哥你在闭关呢？”端着牛奶往前，小心在金硕珍床头的柜子上放好，站在他床边说：“睡不着的话，喝点牛奶会好一些，温的，我放了糖。”

金硕珍一时也不知道该跟他说点什么，想问他在餐厅说的话是不是真的，又觉得问不出口，朴智旻目光清澈而专注，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，显出一点可爱的温柔来。

金硕珍突然站起来，伸手搭在朴智旻肩膀上，想着不如用哥哥的身份快刀斩乱麻，开口却又犹豫了：“你……”

朴智旻似乎是没料到他突如其来的动作，一个激灵后僵在了原地，片刻后又歪着头悄悄的耸了下肩，像是想要用侧脸轻轻蹭一下他的手，又不太敢动作得太过明显。

他略过了金硕珍那句残破不堪的话。

“哥，你别推开我好吗？”他有些不安的挤出一点笑来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金硕珍，像是个乞求怜爱的小动物。

金硕珍心里泛起一阵的酸泡泡，觉得自己就像个辜负了人家的负心汉，他放下手，轻叹了口气问道：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？”

朴智旻用目光追逐着他从自己肩上垂落的指尖，心里有一万个不舍得，他轻笑了一声，抬头凝视金硕珍：“我知道，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。哥你是不是想劝我不要走错路，可是我无数次问过自己的内心，都是肯定的答案。你一定不知道我这些年都是怎么撑过来的，每天想你一遍，每天刻苦铭心一次，我知道这条路会很难，可是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去看别人了，所以我想坚持一下。”

“我不会做什么的，哥，至少你不要推开我好吗？”

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明脸上是带着笑的，可金硕珍看来那比哭得还难看。

朴智旻伸出右手找到金硕珍垂在袖子里的左手，握着他的手背往自己手心捏了捏，他放轻了语调，饱含了期待和依恋。

“哥，我太苦了，你给我点甜头好吗？”

 

金硕珍满脑袋惆怅，彻夜未眠。

（TBC）